《秋菊》D0004000011 · 2014年11月2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上海共青国家森林公园

 

本文选自汪曾祺散文《人间草木 · 北京的秋花》。

 

《菊花》

汪曾祺

 

秋季广交会上摆了很多盆菊花。广交会结束了,菊花还没有完全开残。有一个日本商人问管理人员:「这些花你们打算怎么处理?」答云:「扔了!」「别扔,我买。」他给了一点钱,把开得还正盛的菊花全部包了,订了一架飞机,把菊花从广州空运到日本,张贴了很大的海报:「中国菊展」,卖门票,参观的人很多。

中国人长于艺菊,不知始于何年,全国有几个城市的菊花都负盛名,如扬州、镇江、合肥,黄河以北,当以北京为最。

菊花品种甚多,在众多的花卉中也许是最多的。

首先,有各种颜色。最初的菊大概只有黄色的。「鞠有黄华」、「零落黄花满地金」,「黄华」和菊花是同义词。后来就发展到什么颜色都有了。黄色的、白色的、紫的、红的、粉的,都有。挪威的散文家别伦 · 别尔生说各种花里只有菊花有绿色的,也不尽然,牡丹、芍药、月季都有绿的,但像绿菊那样绿得像初新的嫩蚕豆那样,确乎是没有。我几年前回乡,在公园里看到一盆绿菊,花大盈尺。

其次,花瓣形状多样,有平瓣的、卷瓣的、管状瓣的。在镇江焦山见过一盆「十丈珠帘」,细长的管瓣下垂到地,说「十丈」当然不会,但三四尺是有的。

北京菊花和南方的差不多,狮子头、解爪、小鹅、金背大红,南北皆相似,有的连名字也相同。如一种浅红的瓣,极细而卷曲如一头乱发的,上海人叫它「懒梳妆」,北京人也叫它「懒梳妆」,因为得其神韵。

有些南方菊种北京少见。扬州人重「晓色」,谓其色如初日晓云,北京似没有。「十丈珠帘」,我在北京没见过。「枫叶芦花」,紫平瓣,有白色斑点,也没有见过。

我在北京见过的最好的菊花是在老舍先生家里。老舍先生每年要请北京市文联、文化局的干部到他家聚聚,一次是腊月,老舍先生的生日(我记得是腊月二十三);一次是重阳节左右,赏菊。老舍先生的哥哥很会莳弄菊花。花很鲜艳;菜有北京特点(如芝麻酱炖黄花鱼、「盒子菜」);酒「敞开供应」,既醉既饱,至今不忘。

我不造成搞菊山菊海,让菊花都按部就班,排排坐,或挤成一堆,闹闹嚷嚷。菊花还是得一棵一棵地看,一朵一朵地看。更不造成把菊花缚扎成龙、成狮子,这简直是糟蹋了菊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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