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过年》C0000000035 · 2022年1月16日摄于中国上海长宁
《过年》
鲁迅
今年上海的过旧年,比去年热闹。
文字上和口头上的称呼,往往有些不同:或者谓之「废历」,轻之也;或者谓之「古历」,爱之也。但对于这「历」的待遇是一样的:结账,祀神,祭祖,放鞭炮,打马将,拜年,「恭喜发财」!
虽过年而不停刊的报章上,也已经有了感慨;但是,感慨而已,到底胜不过事实。有些英雄的作家,也曾经叫人终年奋发,悲愤,纪念。但是,叫而已矣,到底也胜不过事实。
中国的可哀的纪念太多了,这照例至少应该沉默;可喜的纪念也不算少,然而又怕有「反动分子乘机捣乱」,所以大家的高兴也不能发扬。几经防遏,几经淘汰,什么佳节都被绞死,于是就觉得只有这仅存残喘的「废历」或「古历」还是自家的东西,更加可爱了。那就格外的庆贺,这是不能以「封建的余意」一句话,轻轻了事的。
叫人整年的悲愤,劳作的英雄们,一定是自己毫不知道悲愤,劳作的人物。在实际上,悲愤者和劳作者,是时时需要休息和高兴的。古埃及的奴隶们,有时也会冷然一笑。这是蔑视一切的笑。不懂得这笑的意义者,只有主子和自安于奴才生活,而劳作较少,并且失了悲愤的奴才。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,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,使隔壁的外国人也「嘘」了起来: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