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生日快乐》B0000000543 · 2023年12月26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文汀 · 半糖蛋糕合生汇店

 

预备班,学习很紧张,作业多还拖拉,平时实在没有哪怕一两个小时的空闲,所以,周二的生日只能提前到周日。玩也玩了,馆子也上了,但对闹同学来说,没有蛋糕的生日终究不能算是完整的。

闹闹没说,但外婆、外公是知道的。今天外婆做好大排,外公买好蛋糕,在闹同学放学前赶了过去,给他一个小惊喜。

果然,当晚,闹同学发了条「朋友圈」:「前天只是玩,不是过生日,今天才是!」喜形于色,毫不掩饰。

哈哈哈哈。


《豆腐圆子》B0000000542 · 2023年12月22日摄于中国上海浦东下沙春笋烧麦

 

前几天去下沙尝春笋烧麦,店家客气,送了两碗豆腐圆子品尝,说是当地传统美食。

上海本地人有吃咸汤团的习俗,最常见的是菜肉馅的,糯、香、咸、鲜,以前吃过。但豆腐圆子倒是头一回吃。

馅用的是内脂豆腐和猪肉糜,只是用盐简单地调了下味;皮用的是泰国的「三象牌」水磨糯米粉,口感软糯、细腻。我很少吃汤团,平时顶多吃几个芝麻、白糖馅的宁波猪油汤团。但这个豆腐圆子还是蛮有特色的。

据我所知,上海本地,尤其是浦东,和糯米粉不是用水,而是用粥。用这种方法和出来的糯米粉包的汤圆,口感更加的软糯细滑,更重要的是,包好的生汤圆久置也不容易干裂。


《〈上海千古情〉》A0101020009 · 2023年12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浦东上海千古情

 

上海千古情,宋城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型主题公园,规模不大,大致就是一条仿民国时期上海的短街,露天舞台及室内剧院,有点像过去的「大世界」。

上海千古情的重头戏是大型专题演出《上海千古情》。

上海千古情坐落于原上海世博园区,内有数处餐饮,供应咖啡等饮料及一些简餐。入口处外有露天和地下停车场,停车还是蛮方便的。


《小馄饨》B0000000541 · 2022年8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大富贵

 

通常来说,上海人不吃辣。川、湘、黔的「微辣」,足可以让上海人「唏嘘」不已。

我们这一代小的时候,为调众口,饮食店里也会配一些辣的调味料,像辣油、辣酱油、辣糊、胡椒粉,再有就是鲜辣粉。辣酱油一般只是用来配炸猪排,其他店很少有;辣油、胡椒粉价格不菲,一般的饮食店里很难见到;最常吃的,也就是辣糊和鲜辣粉。

鲜辣粉,全称叫「鲜辣味粉」。在我的印象中,这种东西是用来替代白胡椒粉的。在那个年代,白胡椒粉算是很贵的调味品。

但,鲜辣粉究竟是什么,恐怕没有几个上海人知道。鲜辣粉是一种混合调味料,一个比较典型的配方:辣椒78%、花椒0.5%、茴香0.3%、姜5%、肉桂0.2%、葱2%、蒜4%、干虾10%。

尽管鲜辣粉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白胡椒粉成为上海人的味觉记忆,但一般只是作为馄饨、油豆腐细粉汤、双档、单档之类的平民小吃的调味品,正式些的菜肴还是会用白胡椒粉来解腥、调味。


《春笋烧麦》B0000000540 · 2023年12月22日摄于中国上海浦东下沙春笋烧麦

 

今日冬至。

可能是弄到鲜笋了,下沙春笋烧麦专卖店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开始营业。

这是一家蛮有意思的店家,为了保证春笋烧麦的品质,每年的营业季一直跟着鲜笋跑。什么时候鲜笋上市什么时候开门迎客,鲜笋季一过,立马打烊谢客。算下来,一年也就做四个来月。

今天特意开了三十好几公里的车跑去尝鲜。女儿得知后调侃说:「今天冬至,跑去吃烧麦,你们怎么想的。」

有一种说法,就是冬至这一天,北方人吃饺子,南方人吃汤圆。那上海人冬至吃啥?真不知道。其实,上海总体来说算是一座移民城市,五方杂处,相信今天会有特意吃顿饺子的,也会有特意吃碗汤圆的。当然,冬至这天既不吃饺子也不吃汤圆应该是上海人的主流。


《豆豉排骨煲仔饭》B0000000539 · 2023年12月19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好好彩啫啫煲合生汇店

 

同样的菜,同样的做法,相信很多人都觉得,家里做的没有饭店做的香。至于区别在哪?又不太说得清楚,只是笼统地来这么一句:家里做的不像饭店里做的那样有一种「锅气」。

真的有「锅气」吗?如果有,那是什么?

锅气还真的有,有时也叫「镬气」,是「美拉德反应」的中餐说法。美拉德反应,简单来说,就是食物表面的脂肪、蛋白质等在高温的作用下发生焦化,同时会释放出一种特殊的香气。类似的还有焦糖化反应。在西餐中,美拉德反应,通常通过煎、烤获得;而对于中餐,通常是炒。「热锅凉油」、「急火爆炒」,其中一个重要目的,就是炒出美拉德反应,也就是锅气来。


《焗海鲜饭》B0000000538 · 2023年11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泰晤士西餐社

 

凭直觉,芝士是一种高热量食物。但这种直觉是不对的。网上的数据表明,每100克芝士,其热量大约为328大卡。知道麺粉的热量不?每100克含热量362大卡。芝士的热量基本与麺粉持平,没想到吧?

芝士,其制作方法跟豆腐干的制作很相似,将牛奶加热,捞去奶皮,也就是受热后凝结的脂肪,然后发酵,再加热,等变成絮状后,滤去水价,置于模具中压榨成形,风干。

简单说来,芝士是一种半脱脂的固体酸奶。由于制作每公斤芝士约需10公斤的鲜奶原料,所以芝士的营养价值几乎是鲜奶的10倍,但脂肪含量却比鲜奶要低得多。而且,芝士中含有大量的乳酸菌,这是鲜奶所不具备的。

同等重量的芝士和麺粉,所含热量大体相当,但前者的饱腹感比后者要强得多。所以,从某种程度上说,芝士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减肥食物。前提是,得是芝士,而不是芝士披萨、芝士蛋糕。


《炒螺蛳》B0000000533 · 2023年12月11日摄于中国江苏昆山蟹风楼

 

《味精》

梁实秋

 

味精是外国发明的,最初市上流行的是日本的味の素,后来才有自制各种牌子的味精上市取代了日货。

「清水变鸡汤」,起初大家认为几乎是不可思议之事。有一位茹素的老太太,无论如何不肯吃加了味精的东西,她说有人告诉她那是蛇肉蛇骨做的,否则焉有那样好的味道?她越想越有理,遂坚信不疑。又有一位老先生,也以为味精是邪魔外道,只有鸡鸭煮出来的高汤才是调味的妙品。他吃面馆的馄饨,赞不绝口,认为那汤是纯粹的高汤,既清且醇。直到有一天亲眼看见厨师放进一小勺味精,他才长叹一声,有一向受骗之感。

其实味精并不是要不得的东西。从前我有一位扬州厨师,他炒的菜硬是比别人的好吃。我到厨房旁观他炒白菜。他切大白菜,刀法好,叶归叶,茎归茎,都切成长条形,茎厚者则斜刀片薄。茎先下锅炒,半熟才下叶,加盐加几块木耳,加味精,掂起锅来翻两下,立刻取出,色香味俱全。

大凡蔬菜,无论是清炒或煮汤,皆不妨略加味精少许,但分量绝对要少。味精和食盐都是钠的化合物,吃太多盐则口渴,吃太多味精也同样的口渴。我们常到餐馆吃饭,回到家来一定要大量喝茶,就是因为餐馆的菜几乎无一不大量加味精。甚至有些餐馆做葱油饼或是腌黄瓜也羼味精!有些小餐馆,在临街的柜橱里陈列几十个头号味精大罐(多半是空的)以为号召,其实是令人望而生畏。

现在有些人懂得要少吃盐的道理,对味精也有戒心。但是一般人还不甚了了。餐馆迎合顾客口味,以味精为讨好的捷径。常见有些食客,谆谆嘱咐侍者:“菜不要加味精!”他们没有了解餐馆的结构。普通餐馆人员分为柜上、灶上、堂口,三部分。各自为政,很少沟通。关照侍者的话,未必能及时传到灶上,灶上掌勺的大师傅也未必肯理。味精照加,嘱咐的话等于白说。

国人嗜味精成了风气,许多大大小小的厨师到美国开餐馆,把滥用味精的恶习也带到了美国。中国餐馆在美国,本来是以「杂碎」出名,虽然不登大雅之堂,却也相安无事。近年来餐馆林立,味精泛滥,遂引起「中国餐馆症候群」的风波,有些地方人士一度排斥中国餐馆,指控吃了中国菜就头晕口渴恶心。美国佬没吃过这样多的味精,一时无法容纳,所以有此现象,稍后习惯了一些,也就不再嚷嚷了。

国内有些人家从来不备味精,但是女佣会偷偷地自掏腰包买一小包味精,藏在厨房的一个角落,乘主人不防,在菜锅里撒上一小勺。她的理由是:「不加味精不好吃嘛!」

冒菜

20231218


《冒烤鸭》B0000000327 · 2023年12月18日摄于中国上海徐汇闻三姐乐山冒菜

 

在川蜀,麻辣锅底和食材不一样的方式组合,可以变化出很多的形式,比如火锅,再比如麻辣烫,还有冒菜。

不知道为什么叫冒菜。冒菜的「冒」是一种烹饪方法:先制一锅类似于火锅汤底的麻辣汤底,将各种食材分别在汤底中煮熟,捞出,置于盆中,再舀汤底浇于盆中,撒上香菜、葱花、花生碎、 豆豉、熟芝麻之类,便成了一盆冒菜。

和火锅一样,冒菜吃的时候也是蘸料碟的。

中午,在嘉善路上的一家叫「闻三姐」的冒菜馆吃了顿冒烤鸭。

按理说,烤鸭怕的是「回䵑」,脆脆的焦皮一软就不好吃了。但冒烤鸭吃起来依旧保持了原有的焦脆口感。真是匪夷所思。


《江南的冬景》A0101040024 · 2020年1月1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江湾湿地

 

郁达夫的《江南的冬景》,应该说的是江南偏南,与上海的冬景不怎么相似,所以也就引不起共情。

上海的冬天没这么温润,倘若上海也算是江南的话。

 

《江南的冬景》

郁达夫

 

凡在北国过过冬天的人,总都道围炉煮茗,或吃煊羊肉、剥花生米、饮白干的滋味。而有地炉、暖炕等设备的人家,不管它门外面是雪深几尺,或风大若雷,而躲在屋里过活的两三个月的生活,却是一年之中最有劲的一段蛰居异境;老年人不必说,就是顶喜欢活动的小孩子们,总也是个个在怀恋的,因为当这中间,有的萝卜,雅儿梨等水果的闲食,还有大年夜,正月初一元宵等热闹的节期。

但在江南,可又不同;冬至过后,大江以南的树叶,也不至于脱尽。寒风—西北风间或吹来,至多也不过冷了一日两日。到得灰云扫尽,落叶满街,晨霜白得像黑女脸上的脂粉似的。清早,太阳一上屋檐,鸟雀便又在吱叫,泥地里便又放出水蒸气来,老翁小孩就又可以上门前的隙地里去坐着曝背谈天,营屋外的生涯了;这一种江南的冬景,岂不也可爱得很么?

我生长在江南,儿时所受的江南冬日的印象,铭刻特深;虽则渐入中年,又爱上了晚秋,以为秋天正是读读书,写写字的人的最惠节季,但对于江南的冬景,总觉得是可以抵得过北方夏夜的一种特殊情调,说得摩登些,便是一种明朗的情调。

我也曾到过闽粤,在那里过冬天,和暖原极和暖,有时候到了阴历的年边,说不定还不得不拿出纱衫来着;走过野人的篱落,更还看得见许多杂七杂八的秋花!一番阵雨雷鸣过后,凉冷一点;至多也只好换上一件夹衣,在闽粤之间,皮袍棉袄是绝对用不着的;这一种极南的气候异状,并不是我所说的江南的冬景,只能叫它作南国的长春,是春或秋的延长。

江南的地质丰腴而润泽,所以含得住热气,养得住植物;因而长江一带,芦花可以到冬至而不败,红时也有时候会保持住三个月以上的生命。像钱塘江两岸的乌桕树,则红叶落后,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,一点—丛,用照相机照将出来,可以乱梅花之真。草色顶多成了赭色,根边总带点绿意,非但野火烧不尽,就是寒风也吹不倒的。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,你一个人肯上冬郊去走走,则青天碧落之下,你不但感不到岁时的肃杀,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;「若是冬天来了,春天也总马上会来」的诗人的名句,只有在江南的山野里,最容易体会得出。

说起了寒郊的散步,实在是江南的冬日,所给与江南居住者的一种特异的恩惠;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生长的人,是终他的一生,也决不会有享受这一种清福的机会的。我不知道德国的冬天,比起我们江浙来如何,但从许多作家的喜欢以Spaziergang一字来做他们的创造题目的一点看来,大约是德国南部地方,四季的变迁,总也和我们的江南差仿不多。譬如说十九世纪的那位乡土诗人洛在格(Peter Rosegger, 1843~1918)罢,他用这一个「散步」做题目的文章尤其写得多,而所写的情形,却又是大半可以拿到中国江浙的山区地方来适用的。

江南河港交流,且又地滨大海,湖沼特多,故空气里时含水分;到得冬天,不时也会下着微雨,而这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,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。你试想想,秋收过后,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小村子里,门对长桥,窗临远阜,这中间又多是树枝槎垭的杂木树林;在这一幅冬日农村的图上,再洒上一层细得同粉也似的白雨,加上一层淡得几不成墨的背景,你说还够不够悠闲?若再要点景致进去,则门前可以泊一只乌篷小船,茅屋里可以添几个喧哗的酒客,天垂暮了,还可以加一味红黄,在茅屋窗中画上一圈暗示着灯光的月晕。人到了这一个境界,自然会得胸襟洒脱起来,终至于得失俱亡,死生不问了;我们总该还记得唐朝那位诗人做的「暮雨潇潇江上村」的一首绝句罢?诗人到此,连对绿林豪客都客气起来了,这不是江南冬景的迷人又是什么?

一提到雨,也就必然的要想到雪:「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」自然是江南日暮的雪景。「寒沙梅影路,微雪酒香村」,则雪月梅的冬宵三友,会合在一道,在调戏酒姑娘了。「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」,是江南雪夜,更深人静后的景况。「前村深雪里,昨夜一枝开」又到了第二天的早晨,和狗一样喜欢弄雪的村童来报告村景了。诗人的诗句,也许不尽是在江南所写,而做这几句诗的诗人,也许不尽是江南人,但假了这几句诗来描写江南的雪景,岂不直截了当,比我这一枝愚劣的笔所写的散文更美丽得多?

有几年,在江南,在江南也许会没有雨没有雪的过一个冬,到了春间阴历的正月底或二月初再冷一冷下一点春雪的;去年(一九三四)的冬天是如此,今年的冬天恐怕也不得不然,以节气推算起来,大约太冷的日子,将在一九三六年的二月尽头,最多也总不过是七八天的样子。象这样的冬天,乡下人叫作旱冬,对于麦的收成或者好些,但是人口却要受到损伤;旱得久了,白喉,流行性感冒等疾病自然容易上身,可是想恣意享受江南的冬景的人,在这一种冬天,倒只会得到快活一点,因为晴和的日子多了,上郊外去闲步逍遥的机会自然也多;日本人叫作Hi-king,德国人叫作Spaziergang狂者,所最欢迎的也就是这样的冬天。

窗外的天气晴朗得象晚秋一样;晴空的高爽,日光的洋溢,引诱得使你在房间里坐不住,空言不如实践,这一种无聊的杂文,我也不再想写下去了,还是拿起手杖,搁下纸笔,上湖上散散步罢!

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一日


《鱼籽酱》B0000000537 · 2023年12月3日摄于中国上海静安飞象西餐厅

 

月初和家人在飞象餐厅用餐时特意点了一道鱼籽酱,想让孩子们尝尝。

鱼籽酱是罗宋菜中非常经典的一道菜,可以直接入口,也可以配黄油、面包。

真正的传统鱼籽酱用野生鲟鱼卵腌制,色泽灰黑,非常昂贵,与鹅肝酱、黑松露一起,并称全球三大顶级美食。现在由于野生鲟鱼濒临灭绝,人们开始使用商业化养殖的鱼卵生产鱼籽酱,价格迅速平民化。

鱼籽酱吃的时候,先轻咬体验口感,再细品体验口味,蛮有意思的。

鱼籽酱,且咸且腥,喜欢的趋之若鹜,厌恶的避之不及。


《又是菊黄蟹肥时》B0000000536 · 2023年12月11日摄于中国江苏昆山蟹风楼

 

清蒸大闸蟹和姜醋汁是固定搭配,但凡吃大闸蟹,就没有不蘸姜醋汁的。

我很可能是极个别的例外。所有清蒸的螃蟹,河蟹和海蟹,我都是不蘸醋的。其他的,像小笼、春卷、笋丁烧麦,吃的时候我也都是不蘸醋的。

醋是好东西,但太能夺味,不适合鲜美的食物。

有一样是个例外,那就是肴肉。肴肉与镇江醋是绝配。


《芝士焗明虾》B0000000535 · 2023年11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泰晤士西餐社

 

是不是有这种感觉,文人很会吃。我觉得,这很可能只是一种错觉。很多人会吃,吃得很精,只是没有文人说得好,说得透。

我读过很多文人的谈吃,内地的,港台的,江南的,北方的,西北的,最喜欢的,还是汪曾祺。清朝的袁枚,是一位诗人,同时也是一位美食家。汪曾祺对其赞赏有加,称对于美食,袁枚不光知其然,而且知其所以然。可能是受了袁枚的影响,汪曾祺的谈吃,也往往谈及美食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和历史,很有可读性。

文人谈吃,应该是一种现象。似乎谈不来吃,便觉得在圈子里少了许多的脸面。于是乎,一些文人会硬着头皮来凑这个热闹。但说真的,读起来多少有点尴尬。

港台有一位较为知名的「才子」,其谈吃的文章也很有些热度。我是认认真真地读了,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样,觉得是营销的软文,不读也罢。

喜欢汪曾祺,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近。汪曾祺祖籍高邮,离上海近,口味自然也与上海人的相去不远。他的谈吃,我觉得很亲近,读起来愈加的饶有兴味。前面说过,曾读过西北作家的谈吃,不是说其写得不好,只是不怎么能引发共情。

对我来说,文人谈吃,还得看汪曾祺。


《和牛》B0000000534 · 2023年12月8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松鱼亭上海首店

 

《贴秋膘》

汪曾祺

 

人到夏天,没有什么胃口,饭食清淡简单,芝麻酱面(过水,抓一把黄瓜丝,浇点花椒油);烙两张葱花饼,熬点绿豆稀粥,两三个月下来,体重大都要减少一点。秋风一起,胃口大开,想吃点好的,增加一点营养,补偿补偿夏天的损失,北方人谓之「贴秋膘」。

北京人所谓「贴秋膘」有特殊的含意,即吃烤肉。

烤肉大概源于少数民族的吃法。日本人称烤羊肉为「成吉思汗料理」(青木正儿《中华腌菜谱》里提到),似乎这是蒙古人的东西。但我看《元朝秘史》,并没有看到烤肉。成吉思汗当然是吃羊肉的,「秘史」里几次提到他到了一个什么地方,吃了一只「双母乳的羊羔」。羊羔而是「双母乳」(两只母羊喂奶)的,想必十分肥嫩。一顿吃一只羊羔,这食量是够可以的。但似乎只是白煮,即便是烤,也会是整只地烤,不会像北京的烤肉一样。如果是北京的烤肉,他吃起来大概也不耐烦,觉得不过瘾。我去过内蒙几次,也没有在草原上吃过烤肉。那么,这是不是蒙古料理,颇可存疑。北京卖烤肉的,都是回民馆子。「烤肉宛」原来有齐白石写的一块小匾,写得明白:「清真烤肉宛」,这块匾是写在宣纸上的,嵌在镜框里,字写得很好,后面还加了两行注脚:「诸书无烤字,应人所请自我作古。」我曾写信问过语言文字学家朱德熙,是不是古代没有「烤」字,德熙复信说古代字书上确实没有这个字。看来「烤」字是近代人造出来的字了。这是不是回民的吃法?我到过回民集中的兰州,到过新疆的乌鲁木齐、伊犁、吐鲁番,都没有见到如北京烤肉一样的烤肉。烤羊肉串是到处有的,但那是另外一种。北京的烤肉起源于何时,原是哪个民族的,已不可考。反正它已经在北京生根落户,成了北京「三烤」(烤肉,烤鸭,烤白薯)之一,是「北京吃儿」的代表作了。

北京烤肉是在「炙子」上烤的。「炙子」是一根一根铁条钉成的圆板,下面烧着大块的劈材,松木或果木。羊肉切成薄片(也有烤牛肉的,少),由堂倌在大碗里拌好佐料:酱油,香油,料酒,大量的香菜,加一点水,交给顾客,由顾客用长筷子平摊在炙子上烤。「炙子」的铁条之间有小缝,下面的柴烟火气可以从缝隙中透上来,不但整个「炙子」受火均匀,而且使烤着的肉带柴木清香;上面的汤卤肉屑又可填入缝中,增加了烤炙的焦香。过去吃烤肉都是自己烤。因为炙子颇高,只能站着烤,或一只脚踩在长凳上。大火烤着,外面的衣裳穿不住,大都脱得只穿一件衬衫。足蹬长凳,解衣磅礴,一边大口地吃肉,一边喝白酒,很有点剽悍豪霸之气。满屋子都是烤炙的肉香,这气氛就能使人增加三分胃口。平常食量,吃一斤烤肉,问题不大。吃斤半,二斤,二斤半的,有的是。自己烤,嫩一点,焦一点,可以随意。而且烤本身就是个乐趣。

北京烤肉有名的三家:烤肉季,烤肉宛,烤肉刘。烤肉宛在宣武门里,我住在国会街时,几步就到了,常去。有时懒得去等炙子(因为顾客多,炙子常不得空),就派一个孩子带个饭盒烤一饭盒,买几个烧饼,一家子一顿饭,就解决了。烤肉宛去吃过的名人很多。除了齐白石写的一块匾,还有张大千写的一块。梅兰芳题了一首诗,记得第一句是「宛家烤肉旧驰名」,字和诗当然是许姬传代笔。烤肉季在什刹海,烤肉刘在虎坊桥。

从前北京人有到野地里吃烤肉的风气。玉渊潭就是个吃烤肉的地方。一边看看野景,一边吃着烤肉,别是一番滋味。听玉渊潭附近的老住户说,过去一到秋天,老远就闻到烤肉香味。

北京现在还能吃到烤肉,但都改成由服务员代烤了端上来,那就没劲了。我没有去过。内蒙也有“贴秋膘”的说法,我在呼和浩特就听到过。不过似乎只是汉族干部或说汉语的蒙族干部这样说。蒙语有没有这说法,不知道。呼市的干部很愿意秋天「下去」考察工作或调查材料。别人就会说:「哪里是去考察、调查,是去『贴秋膘』去了。」呼市干部所说“贴秋膘”是说下去吃羊肉去了。但不是去吃烤肉,而是去吃手把羊肉。到了草原,少不了要吃几顿羊肉。有客人来,杀一只羊,这在牧民实在不算什么。关于手把羊肉,我曾写过一篇文章,收入《蒲桥集》,兹不重述。那篇文章漏了一句很重要的话,即羊肉要秋天才好吃,大概要到阴历九月,羊才上膘,才肥。羊上了膘,人才可以去「贴」。


《又是蟹肥菊黄时》B0000000532 · 2023年12月11日摄于中国江苏昆山蟹风楼

 

我不喜欢吃大闸蟹,嫌烦。不多点的肉,又都深藏在犄角旮旯里,劳神费力地抠将出来,都不够塞牙缝。

我觉得大闸蟹不适合我这样的粗俗之人,而是更适合文人雅士。对我来说,读文人的吃蟹文章比吃蟹本身更觉得饶有兴味。

 

《中秋吃蟹》

丰子恺

 

我回忆儿时,有三件不能忘却的事,其中之一是父亲的中秋赏月,而赏月之乐的中心,在于吃蟹。

我的父亲中了举人之后,科举就废,他无事在家,每日吃酒、看书。他不要吃羊、牛、猪肉,而喜欢吃鱼、虾之类。而对于蟹,尤其喜欢。

自七八月起直到冬天,父亲平日的晚酌规定吃一只蟹,一碗隔壁豆腐店里买来的开锅热豆腐干。他的晚酌,时间总在黄昏。八仙桌上一盏洋油灯,一把砂酒壶,一只热豆腐干的碎瓷盖碗,一把水烟筒,一本书,桌子角上一只端坐的老猫,我脑中这印象非常深刻,到现在还可以清楚地浮现出来。

我在旁边看,有时他给我一只蟹脚或半块豆腐干。然而我喜欢蟹脚。蟹的味道真好,我们五个姊妹兄弟都喜欢吃,也是为了父亲喜欢吃的缘故。只有母亲与我们相反,喜欢吃肉,而不喜欢又不会吃蟹,吃的时候常常被蟹螯上的刺刺破手指,出血;而且抉剔得很不干净,父亲常常说她是外行。

父亲说:「吃蟹是风雅的事,吃法也要内行才懂得。先折蟹脚,后开蟹斗。脚上的拳头(即关节)里的肉怎样可以吃干净,脐里的肉怎样可以剔,脚爪可以当作剔肉的针,蟹螯上的骨头可以拼成一只很好看的蝴蝶。」父亲吃蟹真是内行,吃得非常干净。所以陈妈妈说:「老爷吃下来的蟹壳,真是蟹壳。」

蟹的储藏所,就在天井角落里的缸里,总养着十来只。到了七夕、七月半、中秋、重阳等节候上,缸里的蟹就满了,那时我们都有得吃,而且每人得吃一大只,或一只半。尤其是中秋一天,兴致更浓。在深黄昏,移桌子到隔壁的白场上的月光下面去吃。更深人静,明月底下只有我们一家的人,恰好围成一桌,此外只有一个供差使的红英坐在旁边。大家谈笑,看月亮,他们,父亲和诸姐,直到月落时光,我则半途睡去,与父亲和诸姐不分而散。

这原是为了父亲嗜蟹,以吃蟹为中心而举行的。故这种夜宴,不仅限于中秋,有蟹的季节里的月夜,无端也要举行数次。不过不是良辰佳节,我们少吃一点,有时两人分吃一只。我们都学父亲,剥得很精细,剥出来的肉不是立刻吃的,都积受在蟹斗里,剥完之后,放一点姜醋,拌一拌,就作为下饭的菜,此外没有别的菜了。因为父亲吃菜是很省的,而且他说蟹是至味,吃蟹时混吃别的菜肴,是乏味的。我们也学他,半蟹斗的蟹肉,过两碗饭还有余,就可得父亲的称赞,又可以白口吃下余多的蟹肉,所以大家都勉励节省。现在回想那时候,半条蟹腿肉要过两大口饭,这滋味真好!

自父亲去世以后,我不曾再尝这种好滋味。现在,我已经自己做父亲,况且已经茹素,当然永远不会再尝这滋味了。唉!儿时欢乐,何等使我神往!

和牛

20231211


《和牛》B0000000531 · 2023年12月8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松鱼亭上海首店

 

和牛,顾名思义,即日本牛,是目前公认的最优秀的肉用牛品种。韩国以及中国的台湾也有类似的肉牛,即台牛和韩牛。

在日本,谈论具体的食物,很少说「和牛」,因为和牛只是一种泛称。和牛也有很多品种,除了闻名遐迩的「神户牛」外,「近江牛」、「但马牛」、「宫崎牛」、「佐贺牛」等等,也都是顶级的和牛。

顺便提一下,大名鼎鼎的「松阪牛」,严格说,并不是一个牛种,而是一种特殊的饲养方法。

和牛非常美味,但有些昂贵。前几年和外婆一起带闹闹去岐阜看雪,订的民宿含餐,其中就有当地非常著名的和牛「飞騨牛」。我担心到时候再追加,外婆会心疼钱,在预订时就备注我们三个都要双份。哈哈哈哈。

近年来,市场上出现大量的澳洲和牛,是上世纪90年代澳大利亚人用和牛和澳洲本土牛杂交后培育出来的肉牛。如果神户牛、近江牛、宫崎牛算是嫡出的话,那澳洲和牛只能算是庶出,价格要便宜一半以上。


《秋之色》D0019000010 · 2023年11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上海共青国家森林公园

 

其实,初为人父时,便懵懵懂懂地想过这个问题,但一直不很确定。到孩子大学毕业时,这个问题逐渐明晰起来。记得那时曾跟女儿说过,你完全不用「孝顺」,不用偿还「养育之恩」,因为那都是我的义务和责任,是不用你来背负的。往后,如果合得来,那完全可以是朋友;如果觉得合不来,那就当作路人好了。

我应该会感到失落,但不会哭天呛地。

后来,有了外孙。等外孙稍稍懂事,我坚持让他直呼我的小名,因为我也是直呼他的小名的。我觉得,和父女关系不同,外公和外孙之间并没有法定的监护和养育义务。想要处得好,最好的,便是成为朋友。

这里「朋友」的含意和汪老文中「兄弟」的含意很相似,并非生物学或社会学意义上那种通俗的理解,而是一种状态,一种令人向往的理想状态。

 

《多年父子成兄弟》

汪曾祺

 

这是我父亲的一句名言。

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。他是画家,会刻图章,画写意花卉。图章初宗浙派,中年后治汉印。他会摆弄各种乐器,弹琵琶,拉胡琴,笙箫管笛,无一不通。他认为乐器中最难的其实是胡琴,看起来简单,只有两根弦,但是变化很多,两手都要有功夫。他拉的是老派胡琴,弓子硬,松香滴得很厚。现在拉胡琴的松香都只滴了薄薄的一层。他的胡琴音色刚亮。胡琴码子都是他自己刻的,他认为买来的不中使。他养蟋蟀,养金铃子。他养过花,他养的一盆素心兰在我母亲病故那年死了,从此他就不再养花。我母亲死后,他亲手给她做了几箱子冥衣。我们那里有烧冥衣的风俗。按照母亲生前的喜好,选购了各种花素色纸做衣料,单夹皮棉,四时不缺。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麦穗、羊羔,灰鼠、狐肷。

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,我很少见他发过脾气,对待子女,从无疾言厉色。他爱孩子,喜欢孩子,爱跟孩子玩,带着孩子玩。我的姑妈称他为「孩子头」。春天,不到清明,他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。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(我们那里叫「百脚」),是用染了色的绢糊的。放风筝的线是胡琴的老弦。老弦结实而轻,这样风筝可笔直的飞上去,没有「肚儿」。用胡琴弦放风筝,我还未见过第二人。清明节前,小麦还没有「起身」,是不怕践踏的,而且越踏会越长得旺。孩子们在屋里闷了一冬天,在春天的田野里奔跑跳跃,身心都极其畅快。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状的小块,再一块一块逗拢,接缝处用胶水粘牢,做成小桥、小亭子、八角玲珑水晶球。桥、亭、球是中空的,里面养了金铃子。从外面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自在爬行,振翅鸣叫。他会做各种灯。用浅绿透明的「鱼鳞纸」扎了一只纺织娘,栩栩如生。用西洋红染了色,上深下浅,通草做花瓣,做了一个重瓣荷花灯,真是美极了。用小西瓜(这是拉秧的小瓜,因其小,不中吃,叫做「打瓜」或「笃瓜」)上开小口挖净瓜瓤,在瓜皮上雕镂出极细的花纹,做成西瓜灯。我们在这些灯里点了蜡烛,穿街过巷,邻居的孩子都跟过来看,非常羡慕。

父亲对我的学业是关心的,但不强求。我小时了了,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。我的作文,时得佳评,他就拿出去到处给人看。我的数学不好,他也不责怪,只要能及格,就行了。他画画,我小时也喜欢画画, 但他从不指点我。他画画时,我在旁边看,其余时间由我自己乱翻画谱,瞎抹。我对写意花卉那时还不太会欣赏,只是画一些鲜艳的大桃子,或者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瀑布。我小时字写得不错,他倒是给我出过一点主意。在我写过一阵「圭峰碑」和「多宝塔」以后,他建议我写写「张猛龙」。这建议是很好的,到现在我写的字还有「张猛龙」的影响。我初中时爱唱戏,唱青衣,我的嗓子很好,高亮甜润。在家里,他拉胡琴,我唱。我的同学有几个能唱戏的,学校开同乐会,他应我的邀请,到学校去伴奏。几个同学都只是清唱。有一个姓费的同学借到一顶纱帽,一件蓝官衣,扮起来唱「朱砂井」,但是没有配角,没有衙役,没有犯人,只是一个赵廉,摇着马鞭在台上走了两圈,唱了一段「郡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」便完事下场。父亲那么大的人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下午,还挺高兴。我十七岁初恋,暑假里,在家写情书,他在一旁瞎出主意。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。他喝酒,给我也倒一杯。抽烟,一次抽出两根,他一根我一根。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。我们的这种关系,他人或以为怪。父亲说:「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。」

我和儿子的关系也是不错的。我戴了「右派分子」的帽子下放张家口农村劳动,他那时还未从幼儿园刚毕业,刚刚学会汉语拼音,用汉语拼音给我写了第一封信。我也只好赶紧学会汉语拼音,好给他写回信。「文化大革命」期间,我被打成「黑帮」,送进「牛棚」。偶尔回家,孩子们对我还是很亲热。我的老伴告诫他们「你们要和爸爸『划清界限』」,儿子反问母亲:「那你怎么还给他打酒?」只有一件事,两代之间,曾有分歧。他下放山西忻县「插队落户」。按规定,春节可以回京探亲。我们等着他回来。不料他同时带回了一个同学。他这个同学的父亲是一位正受林彪迫害,搞得人囚家破的空军将领。这个同学在北京已经没有家,按照大队的规定是不能回北京的,但是这孩子很想回北京,在一伙同学的秘密帮助下,我的儿子就偷偷地把他带回来了。他连「临时户口」也不能上,是个「黑人」,我们留他在家住,等于「窝藏」了他。公安局随时可以来查户口,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也可能举报。当时人人自危,自顾不暇,儿子惹了这么一个麻烦,使我们非常为难。我和老伴把他叫到我们的卧室,对他的冒失行为表示很不满,我责备他:「怎么事前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!」我的儿子哭了,哭得很委屈,很伤心。我们当时立刻明白了:他是对的,我们是错的。我们这种怕担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。我们对儿子和同学之间的义气缺乏理解,对他的感情不够尊重。他的同学在我们家一直住了四十多天,才离去。

对儿子的几次恋爱,我采取的态度是「闻而不问」。了解,但不干涉。我们相信他自己的选择,他的决定。最后,他悄悄和一个小学时期女同学好上了,结了婚。有了一个女儿,已近七岁。我的孩子有时叫我「爸」,有时叫我「老头子」!连我的孙女也跟着叫。我的亲家母说这孩子「没大没小」。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、充满人情味的家庭,首先必须做到「没大没小」。父母叫人敬畏,儿女「笔管条直」,最没有意思。
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。他们的现在,和他们的未来,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。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,而且,可恶!另外作为一个父亲,应该尽量保持一点童心。

一九九零年九月一日


《焦嫩啫啫肥肠》B0000000530 · 2023年6月16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好好彩啫啫煲合生汇店

 

《〈知味集〉后记》

汪曾祺

 

编完了这本书的稿子,说几句有关的和无关的话。这本书还是值得看看的。

里面的文章,风格各异,有的人书俱老,有的文采翩翩,都可读。不过书名起得有点冒失了。「人莫不饮食也,鲜能知味也」。知味实不容易,说味就更难。从前有人没有吃过葡萄,问人葡萄是什么味道,答曰「似软枣」,我看不像。「千里莼羹,末下盐豉」,和北方的酪可谓毫不相干。山里人不识海味,有人从海边归来盛称海错之美,乡间人争舐其眼。此人大概很能说味。我在福建吃过泥蚶,觉得好吃得不得了,但是回来之后,告诉别人,只能说非常鲜,嫩,不用任何作料,剥了壳即可入口,而五味俱足,而且不会使人饱餍,越吃越想吃,而已。但是大家还是很爱谈吃。常听到的闲谈的话题是「精神会餐」。说的人津津有味,听的人倾耳入神。但是「精神会餐」者,精神也,只能调动人对某种食物的回忆和想象,谈是当不得吃的。此集所收文章所能达到的效果,也只是这样,使谈者对吃过的东西有所回味,对没吃过的有所向往,「吊吊胃口」罢了。读了一篇文章,跟吃过一盘好菜毕竟不一样(如是这样,就可以多开出版社,少开餐馆)。作家里有很会做菜的。本书的征稿小启中曾希望会做菜的作家将独得之秘公之于众。本书也有少数几篇是涉及菜的做法的。做菜是有些要领的。炒多种物料放一起的菜,比如罗汉斋,要分别炒,然后再入锅混合,如果冬菇、冬笋、山药、白果、油菜,同时下锅,则将一塌糊涂,生的生,烂的烂。但是做菜主要靠实践,总要失败几次,才能取得经验。想从这本书里学几手,大概是不行的。这本书不是菜谱食单,只是一本作家谈吃的散文集子,读者也只宜当散文读。

数了数文章的篇数,觉得太少了。中国是一个吃的大国,只有这样几篇,实在是挂一漏万。而且谈大菜、名菜的少,谈小吃的多。谈大菜的只有王世襄同志的谈糟溜鱼片一篇。「八大菜系」里,只有一篇谈苏帮菜的,其余各系均付阙如。霍达的谈涮羊肉,只能算是谈了一种中档菜(她的文章可是高档的)。谈豆腐的倒有好几篇,豆腐是很好吃的东西,值得编一本专集,但和本书写到的和没有写到的肴馔平列,就有点过于突出,不成比例。这是什么原因呢?一是大菜、名菜很不好写。山东的葱烧海参,只能说是葱香喷鼻而不见葱;苏州松鹤楼的乳腐肉,只能说是「嫩得像豆腐一样」;四川的樟茶鸭子,只能说是鸭肉酥嫩,而有樟树茶叶香;镇江刀鱼,只能说:鲜!另外,这本书编得有点不合时宜。名菜细点,如果仔细揣摩,能就近取譬,还是可以使人得其仿佛的,但是有人会觉得:这是什么时候,谈吃!再有,就是使人有「今日始知身孤寒」之感。我们的作家大都还是寒士。鲥鱼卖到一斤百元以上,北京较大的甲鱼七十元一斤,作家,谁吃得起?名贵的东西,已经成了走门子行贿的手段。买的人不吃,吃的人不买。而这些受贿者又只吃而不懂吃,瞎吃一通,或懂吃又不会写。于是,作家就只能写豆腐。

中国烹饪的现状到底如何?有人说中国的烹饪艺术出现危机。我看这不无道理。时常听到:什么什么东西现在没有了,什么什么菜不是从前那个味儿了。原因何在?很多。一是没有以前的材料。前几年,我到昆明,吃了汽锅鸡,索然无味;吃过桥米线,也一样。一问,才知道以前的汽锅鸡用的是武定壮鸡(武定特产,阉了的母鸡),现在买不到。过桥米线本来也应该是武定壮鸡的汤。我到武定,吃汽锅鸡,也不是「壮鸡」!北京现在的「光鸡」只有人工饲养的「西装鸡」和「华都肉鸡」,怎么做也是不好吃的。二是赔不起那工夫。过去北京的谭家菜要几天前预定,因为谭家菜是火候菜,不能嗟咄立办。张大千做一碗清炖吕宋黄翅,要用十四天。吃安徽菜,要能等。现在大家都等不及。镇江的肴肉过去精肉肥肉都是实在的,现在的肴肉是软趴趴的,切不成片,我看是卤渍和石压的时间不够。淮扬一带的狮子头,过去讲究「细切粗斩」,先把肥瘦各半的硬肋肉切成石榴米大,再略剁几刀。现在是一塌刮子放进绞肉机里一绞,求其鲜嫩,势不可能。再有,我看是经营管理和烹制的思想有问题。过去的饭馆都有些老主顾,他们甚至常坐的座位都是固定的。菜品稍有逊色,便会挑剔。现在大中城市活动人口多,采购员、倒爷,吃了就走。馆子里不指望做回头生意,于是萝卜快了不洗泥,偷工减料,马马虎虎。近年来大餐馆的名厨都致力于「创新菜」。菜本来是应该不断创新的。我们现在不会回到把整牛放在毛公鼎里熬得稀烂的时代。看看《梦粱录》、《东京梦华录》,宋朝的菜的做法比现在似乎简单得多,但是创新要在色香味上下功夫,现在的创新菜却多在形上做文章。有一类菜叫做「工艺菜」。这本来是古已有之的。晋人雕卵而食,可以算是工艺菜。宋朝有一位厨娘能用菜肴在盘子里摆出「辋川小景」,这可真是工艺。不过就是雕卵、「辋川小景」,也没有多大意思。鸡蛋上雕有花,吃起来还不是鸡蛋的味道么?「辋川小景」没法吃。王维死后有知,一定会摇头:辋川怎么能吃呢?现在常见的工艺菜,是用鸡片、腰片、黄瓜、山楂糕、小樱桃、罐头豌豆,摆弄出来的龙、凤、鹤,华而不实。用鸡茸捏出一个一个椭圆的球球,安上尾巴,是金鱼,实在叫人恶心。有的工艺菜在大盘子里装成一座架空的桥,真是匪夷所思。还有在工艺菜上装上彩色小灯泡的,闪闪烁烁,这简直是:胡闹!中国烹饪确是有些问题。如何继承和发扬传统,使中国的烹饪艺术走上一条健康的正路,需要造一点舆论。此亦弘扬民族文化之一端。而作家在这方面是可以尽一点力的:多写一点文章。看来《知味集》有出续集、三集的必要。然而有什么出版社会出呢?吁。


《对拍》F0300000596 · 2023年11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上海共青国家森林公园

 

刷朋友圈,见这小子发的动静。仔细一看,原来是得了个全国性少年儿童绘画比赛一等奖。

知道这小子在学绘画,好像是漫画和素描,也在慢慢考级,没想到还在外面参加比赛了。查了下大赛的主办单位,全国性的公益组织,挺正规的那种,感觉确实有点含金量,赶紧奖励了一下,以资鼓励。

这小子见我肯定了他的成绩,带我参观了他的「荣誉室」。好多的奖状和奖牌,有区级的,有地区性的和全国性的。

「为什么才告诉我这些?」我问。

「怕你看不上这种课外班的玩意儿,招你损,说是『家长朋友圈课程』。想等考满级之后再告诉你。」

真是「低调」,哈哈哈哈。


《金秋》F0300000598 · 2023年12月6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黄兴公园

 

《大众点评》上中的「免费试」还有几天就快过期了。最近这两天两口子一直在犹豫:去,还是放弃。最后,还是我提出,饭店离黄兴公园很近,起个晚,吃个饭,然后去公园散散步,消消食,倒也很不错。

黄兴公园之前来过几回,只是印象不怎么深。这次有点不一样:正值银杏树叶飘落的时节,金灿灿、黄澄澄,很有气氛,加上游人稀少,体验非常不错。

唉,垂手可得的事物往往被忽视,反倒是那些或花钱买或费力争的,才倍觉珍惜。

人哪,就是这样,经常想不通、看不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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