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洋葱烤猪排》B0000000582 · 2023年12月3日摄于中国上海静安飞象西餐厅
读梁实秋《大菜》,哑然。近年网上但凡谈到牛排吃几分熟,必有愤青振臂高呼「全熟」,有的还不忘强调再三:如果在餐馆里吃牛排,一定问服务生讨双筷子夹着吃,说这样才是中国人。
原来都是梁实秋玩剩下的,哈哈哈哈。
《大菜》
梁实秋
在许多上海特有的宝贝里,有所谓大菜者,常听见人津津乐道。后来我跟着人尝试了一回之后,才知道所谓大菜也者,就是先喝汤后吃菜,用刀叉而舍竹筷的一种饭食。大菜似乎本来是外国人吃的,所以上海的大菜馆便特别多。
但是我们中国人有许多人吃不惯牛油,喝不惯凉水,所以另有一种中国式的大菜应运而生。这种中国式的大菜,是以中国菜为体,以大菜为用,闭着眼睛嗅,喷香的中国菜的味儿,睁开眼睛看,有刀有叉有匙,罗列满桌。
吃吃大菜,本来无关宏旨,但是有些先生们,似乎非吃大菜不可了。家里随便吃什么菜饭,也要做出吃大菜状,大大小小的剃头刀、修脚刀一齐搬出来凑样子。
不过有一件事,我们可以记住:不管我们这一辈子吃多少回大菜,头发不会变黄,眼珠儿也不会变绿。
《鲍参翅肚羹》B0000000581 · 2024年3月17日摄于中国上海宝山浙东头淞南店
吃鱼翅,要醋,尤其是红醋,是不错的。很通常的吃法。鱼翅这东西本身没什么味道,是需要适当调味的。「有味使之出,无味使之入」。
《鱼翅》
梁实秋
鱼翅通常是鱼翅酒席上的一道大菜。有红烧的梁实,有清汤的秋雅,有垫底的(三丝底),有不垫底的。平平浅浅的一大盘,每人轮上一筷子也就差不多可以见底了。我有一位朋友,笃信海味必须加醋,一见鱼翅就连呼侍者要醋,侍者满脸的不高兴,等到一小碟醋送到桌上,盘里的鱼翅早已不见踪影。我又有一位朋友,他就比较聪明,随身自带一小瓶醋,随时掏出应用。
鱼翅就是鲨鱼(鲛)的鳍,脊鳍、胸鳍、腹鳍、尾鳍。外国人是弃置不用的废物,看见我们视为席上之珍,传为笑谈。尾鳍比较壮大,最为贵重,内行人称之为「黄鱼尾」。抗战期间四川北陪厚德福饭庄分号,中了敌机投下的一弹,店致人亡,调货狼藉飞散,事后捡回物资包括黄鱼尾二三十块,暂时堆放舍下。我欲取食,无从下手。因为鱼翅是千货,发起来好费手脚。即使发得好,烹制亦非易易,火候不足则不烂,火候足可又怕缩成一团。其中有诀窍,非外行所能为。后来我托人把那二三十块鱼翅带到昆明分号去了。
北平饭庄餐馆鱼翅席上的鱼翅,通常只是虚应故事,选材不佳,火候不到,一根根的脆骨剑拔弩张的样子,吃到嘴里扎扎呼呼。下焉者翅须细小,芡粉太多,外加陪衬的材料喧宾夺主,粘糊糊的像一盘糨糊。远不如到致美斋点一个「砂锅鱼翅」,所用材料虽非上选的排翅,但也不是次货,妙在翅根特厚,味道介乎鱼翅鱼唇之间,下酒下饭,两极其美。东安市场里的润明楼也有「砂锅翅根」,锅较小,翅根较碎,近于平民食物,比我们台湾食摊上的鱼翅羹略胜一筹而已。唐鲁孙先生是饮食名家,在《吃在北平》文里说:「北方馆子可以说不会做鱼翅,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人爱吃鱼翅,但是南方人可就不同了,讲究吃的主儿十有八九爱吃翅子,祯元馆为迎合顾客心理,请了一位南方大师傅,擅长烧鱼翅。不久,祯元馆的『红烧翅根』,物美价廉,就大行其道,每天只做五十碗卖完为止。」确是实情。
最会做鱼翅的是广东人,尤其是广东的富户人家所做的鱼翅。谭组庵先生家的厨师曹四做的鱼翅是出了名的,他的这一项手艺还是来自广东。据叶公超先生告诉我,广东的富户几乎家家拥有三房四妾,每位姨太太都有一两手烹调绝技,每逢老爷请客,每位姨太太亲操刀俎,使出浑身解数,精制一两样菜色,凑起来就是一桌上好的酒席,其中少不了鱼翅鲍鱼之类。他的话不假,因为番禺叶氏就是那样的一个大户人家。北平的「谭家菜」,与谭组庵无关,谭家菜是广东人谭篆青家的菜。谭在平绥路做事。谭家在西单牌楼机织卫,普普通通的住宅房子,院子不大,书房一间算是招待客人的雅座。每天只做两桌菜,约须十天前预定。最奇怪的是每桌要为主人谭君留出次座,表示他不仅是生意人而已,他也要和座上的名流贵宾应酬一番。不过这一规定到了抗战前几年已不再能维持。「谈笑有鸿儒」的场面难得一见了。鱼翅确实是做得出色,大盘子,盛得满,味浓而不见配料,而且煨得酥烂无比。当时的价钱是百元一桌。也是谭家的姨太太下厨。
吃鱼翅于红烧清蒸之外还有干炒的一法,名为「木樨鱼翅」,余三十八年夏初履台湾,蒙某公司总经理的「便饭」招待。第一道菜就是木樨鱼翅,所谓木樨即鸡蛋之别名。撕鱼翅为细丝,裹以鸡蛋拌匀,入油锅爆炒,炒得松松泡泡,放在盘内堆成高高的一个尖塔,每人盛一两饭盘,像吃蛋炒饭一般而大嚼。我吃过木樨鱼翅,没见过这样大量的供应。所以印象很深。
鱼翅产自广东以及日本印度等处。但是台湾也产鱼翅。大家只知道本省的前镇与茄楚两渔港是捕获乌鱼加工的地方,不知也是鱼翅的加工中心。在那里有大批的煮熟的鱼翅摊在地上晒。大翅一台斤约值五百到一千元。本地莱市出售的发好了的鱼翅都是本地货。
《糖葫芦》B0000000580 · 2024年1月24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
《酸梅汤与糖葫芦》
梁实秋
夏天喝酸梅汤,冬天吃糖葫芦,在北平是各阶级人人都能享受的事。不过东西也有精粗之别。琉璃厂信远斋的酸梅汤与糖葫芦,特别考究,与其他各处或街头小贩所供应者大有不同。
徐凌霄《旧都百话》关于酸梅汤有这样的记载:
暑天之冰,以冰梅汤为最流行,大街小巷,干鲜果铺的门口,都可以看见「冰镇梅汤」四字的木檐横额。有的黄底黑字,甚为工致,迎风招展,好似酒家的帘子一样,使过往的热人止渴富于吸引力。昔年京朝大老,贵客雅流,有闲工夫,常常要到琉璃厂逛逛书铺,品品古董,考考版本,消磨长昼。天热口干,辄以信远斋梅汤为解渴之需。
信远斋铺面很小,只有两间小小门面,临街是旧式玻璃门窗,拂拭得一尘不染,门楣上一块黑漆金字匾额,铺内清洁简单,道地北平式的装修。进门右手方有黑漆大木桶一,里面有大白瓷罐,罐外周围全是碎冰,罐里是酸梅汤,所以名为冰镇,北平的冰是从十刹海或护城河挖取藏在窖内的,冰块里可以看见草皮木屑,泥沙秽物更不能免,是不能放在饮料里喝的。十刹海会堂的名件「冰碗」,莲蓬桃仁杏仁菱角藕都放在冰块上,食客不嫌其脏,真是不可思议。有人甚至把冰块放在酸梅汤里!信远斋的冰镇就高明多了。因为桶大罐小冰多,喝起来凉沁脾胃。他的酸梅汤的成功秘诀,是冰糖多、梅汁稠、水少,所以味浓而酽。上口冰凉,甜酸适度,含在嘴里如品纯醪,舍不得下咽。很少人能站在那里喝那一小碗而不再喝一碗的。抗战胜利还乡,我带孩子们到信远斋,我准许他们能喝多少碗都可以。他们连尽七碗方始罢休。我每次去喝,不是为解渴,是为解馋。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把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各地,而一任「可口可乐」到处猖狂。
信远斋也卖酸梅卤、酸梅糕。卤冲水可以制酸梅汤,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像站在那木桶旁边细啜那样有味。我自己在家也曾试做,在药铺买了乌梅,在干果铺买了大块冰糖,不惜工本,仍难如愿。信远斋掌柜姓萧,一团和气,我曾问他何以仿制不成,他回答得很妙:「请您过来喝,别自己费事了。」
信远斋也卖蜜饯、冰粮子儿、糖葫芦。以糖葫芦为最出色。北平糖葫芦分三种。一种用麦芽糖,北平话是糖稀,可以做大串山里红的糖葫芦,可以长达五尺多,这种大糖葫芦,新年厂甸卖的最多。麦芽糖裹水杏儿(没长大的绿杏),很好吃,做糖葫芦就不见佳,尤其是山里红常是烂的或是带虫子屎。另一种用白糖和了粘上去,冷了之后白汪汪的一层霜,另有风味。正宗是冰糖葫芦,薄薄一层糖,透明雪亮。材料种类甚多,诸如海棠、山药、山药豆、杏干、葡萄、桔子、荸荠、核桃,但是以山里红为正宗。山里红,即山楂,北地盛产,味酸,裹糖则极可口。一般的糖葫芦皆用半尺来长的竹签,街头小贩所售,多染尘沙,而且品质粗劣。东安市场所售较为高级。但仍以信远斋所制为最精,不用竹签,每一颗山里红或海棠均单个独立,所用之果皆硕大无疵,而且干净,放在垫了油纸的纸盒中由客携去。
离开北平就没吃过糖葫芦,实在想念。近有客自北平来,说起糖葫芦,据称在北平这种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的食物几已绝迹。他说我们在台湾自己家里也未尝不可试做,台湾虽无山里红,其他水果种类不少,沾了冰糖汁,放在一块涂了油的玻璃板上,送入冰箱冷冻,岂不即可等自大嚼?他说他制成之后将邀我共尝,但是迄今尚无下文,不知结果如何。
《绮园小憩》F0300000615 · 2024年2月12日摄于中国浙江嘉兴海盐
英语课,老师让学生给学校食堂写个评价。忍了六年的闹同学讲了个故事:
Harry Potter came to Hogwarts.
Dumbledore said: "We have some new food from a muggle school YPBS. Everyone can try some."
Harry Potter: "I have much muggle food from my uncle." Then he tried a tinnnnnnnnny little bit.
Lord Voldemort was happy, because:
Harry Potter was dead.
《火炙焦糖三文鱼寿司》B0000000579 · 2023年1月30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久竹居酒屋
趣味题一:为什么回转寿司通常一盘里面有两枚寿司?
比较通行的解释是,就像前天说到过的,最初的寿司都很大个。改小后,店家担心客人会因此觉得吃亏,于是多放一枚。
趣味题二:在日本,描述寿司数量的单位经常会用「贯」。那么问题来了,一贯是多少枚?一枚,还是两枚?
答案是没有确定答案。据说日本曾经做过一次投票,在认为「一贯即一枚」及认为「一贯为两枚」这两个选项之间进行选择,结果前者得票略超过50%,后者得票略低于50%。也就是说,这几乎就是一笔糊涂账,没有人确切知道「贯」的具体含义。你去买一贯寿司,得到的可能是一枚,也可能是两枚。具体是多少,解释权在店家。嘿。
《脆脆炸虾卷》B0000000577 · 2022年1月9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寿司福悠方店
你以为的寿司,就是「寿司第一人」小野二郎做的,捏个小小的醋饭团,盖一片刺身,用手指按几下的那种?那种叫握寿司,最初只是为了偷懒而生。因为制作简单。
寿司的形态很多。
押寿司,也叫箱寿司。这种寿司的制作方法是将鱼或其他配料均匀地码在专门的木盒底部,然后再铺上醋饭,用木板压实成型,再切成小块。
卷寿司。海苔、醋饭、配料,一层层铺整齐后卷成柱状,再切成段。
军舰寿司。将醋饭团捏成椭圆形,侧面裹上海苔,上面放配料。看上去很像一艘小小的装着配料的船。
手卷。很像蛋筒冰淇淋:卷成锥筒形的海苔,内装醋饭及配料。
里卷。反卷寿司之道而行之:配料,外裹海苔,最外是醋饭。
稻荷寿司。军舰寿司的海苔改成油豆腐皮。在日本,稻荷大神是保佑五谷丰登之神,通常化身狐狸。在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,随处可见狐狸的造像,就是因为这个。传统上,日本人喜欢用油豆腐皮祭祀稻荷大神。用油豆腐皮制作的寿司被称为稻荷寿司或狐寿司也就很好理解了。
散寿司。散寿司很像中国的菜饭:将醋饭、配料拌匀即成。
杯寿司。杯装的醋饭加配料。
姿寿司。整鱼塞醋饭后切段或片。
饭团寿司。就是便利店里常见的海苔包饭团,大号的卷寿司。其实,早期的寿司都是大号的,差不多是现在寿司的三倍。
《鳗鱼寿司》B0000000575 · 2024年2月8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炙柒精选
寿司的起源众说纷纭。比较主流的说法是,寿司的前身是用米或饭腌制的鱼,最早由东南亚传入中国,再由中国传入日本。
用米饭腌制、保存食物的方法,东南亚及中国的海南等一些地方至今仍在延用。
成书于北魏的《齐民要术》提到过一种食物,叫「鱼鲊」。书中详细地介绍了「鱼鲊」的具体做法:找一坛子,码一层鱼,覆一层米饭,再码一层鱼,再覆一层米饭,坛子装满后,用竹篛封住坛口,静等发酵。米饭发酵后会产生乳酸,鱼因此得到保存而不会腐败。
「鱼鲊」具备了寿司的三个最基本的元素:鱼、饭和酸。
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,介绍日本滋贺县琵琶湖地区有一种地方美食「鲋寿司」,就是用类似的方法腌制的鲋。「鲋寿司」属于「熟寿司」或「驯寿司」,一般被认为是寿司的原始形态。不过,这种寿司只吃鱼,饭都是扔掉的。
《自助小菜》B0000000574 · 2024年1月29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谷田稻香悠方店
读到文中的「酱黄瓜炒山鸡丁」,想起了小时候春节时父亲似乎必做的一道菜:酱黄瓜炒鸡杂。可能是因为鸡杂、鸡爪之类的不太有人吃,父亲将其剁成丁,和酱黄瓜丁一起,放酱油,放糖炒了过泡饭。不过,我没吃过,因为我讨厌鸡,更别提鸡杂了。
《酱菜》
梁实秋
抗战时我和老向在后方,我调侃他说:「贵地保定府可有什么名产?」他说:「当然有。保定府,三宗宝,铁球、酱菜、春不老。」他并且说将来有机会必定向我献宝,让我见识见识。抗战胜利还乡,他果然实践诺言,从保定到北平来看我,携来一对铁球(北方老人喜欢放在手里揉玩的玩意儿),一篓酱菜,春不老因不是季节所以不能带。铁球且不说,那篓酱菜我起初未敢小觑,胜地名产,当有可观。油纸糊的篓子,固然简陋,然凡物不可貌相。打开一看,原来是什锦酱菜,萝卜、黄瓜、花生、杏仁都有。我捏一块放进嘴里,哇,比北平的大腌萝卜「棺材板」还咸!
北平的酱菜,妙在不太咸,同时又不太甜。粮食店的六必居,因为匾额是严嵩写的(三个大字确是写得好),格外的有号召力,多少人跑老远的路去买他的酱菜。我个人的经验是,盛名之下,其实难副。铁门也有一家酱园,名震遐迩,也没有什么特殊。倒是金鱼胡同市场对面的天义顺,离我家近,货色新鲜。
酱菜的花样虽多,要以甜酱萝卜为百吃不厌的正宗。这种萝卜,细长质美,以制酱菜恰到好处。他处的萝卜嫌水分太多,质地不够坚实,酱出来便不够脆,不禁咀嚼。可见一切名产,固有赖于手艺,实则材料更为重要。甘露,作螺蛳状,清脆可口,是别处所没有的。
有两样酱菜,特别宜于作烹调的配料,一个是酱黄瓜炒山鸡丁。过年前后,野味上市,山鸡(即雉)最受欢迎,那彩色的长尾巴就很好看。取山鸡胸肉切丁,加进酱黄瓜块大火爆炒,临起锅时再投入大量的葱块,浇上麻油拌匀。炒出来鸡肉白嫩,羼上酱黄瓜又咸又甜的滋味,是年菜中不可少的一味,要冷食。北地寒,炒一大锅,经久不坏。
另一味是酱白菜炒冬笋。这是一道热炒。北方的白菜又白又嫩。新从酱缸出来的酱白菜,切碎,炒冬笋片,别有风味,和雪里蕻炒笋、荠菜炒笋、冬菇炒笋迥乎不同。
日本的酱菜,太咸太甜,吾所不取。
《小票》C0000000081 · 2024年3月23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舞虾小说旗舰店
电影《小兵张嘎》中,给日本鬼子当翻译官的胖翻译在城门口的西瓜摊吃西瓜。摊主问他怎么不问价就吃上了,他霸气地回答道:「老子在城里下馆子从来不给钱。」用现在的话来说,胖翻译下馆子不给钱,就是吃的霸王餐。
当下的很多平台,会向用户提供一些免费的试吃或试用机会,这种「免费试」或「免费用」,被约定俗成地叫做了「霸王餐」。
最典型的是《大众点评》平台。
《大众点评》在其网页或手机应用中针对很多大城市设有专门的「免费试」窗口,资源由商家提供。感兴趣的用户可以自愿报名,参与抽奖。如果中奖,用户就可以享受一次免费用餐的机会,但必须在用餐后的规定时间内为此次用餐撰写一条不少于100字的评价。
中奖的频率时高时低,有时每个月都会中奖,有时隔月甚至数个月才会中奖一次。
这种活动蛮有意思的:平台可以提升活跃度;商家可以藉此宣传和推广自己,增加流量、点评数及提升知名度;用户可以免费用餐。三赢。
《秋》D0019000014 · 2021年11月19日摄于中国上海嘉定秋霞圃
有事说事,没事读书。
丰子恺不只是漫画家。实际上,他是一个集漫画家、散文家、翻译家、美术教育家和音乐教育家于一身的文学和艺术大师。他的散文如他的漫画,平实,明快,睿智,风趣。
但《秋》似乎是个例外。
五年前,丰子恺诞辰120周年纪念日当天,央视网给《秋》留下了一条评语:一篇文章道尽而立之年的苍凉。
《秋》
丰子恺
我的年岁上冠用了「三十」二字,至今已两年了。不解达观的我,从这两个字上受到了不少的暗示与影响。虽然明明觉得自己的体格与精力比二十九岁时全然没有什么差异,但「三十」这一个观念笼在头上,犹之张了一顶阳伞,使我的全身蒙了一个暗淡色的阴影,又仿佛在日历上撕过了立秋的一页以后,虽然太阳的炎威依然没有减却,寒暑表上的热度依然没有降低,然而只当得余威与残暑,或霜降木落的先驱,大地的节候已从今移交于秋了。
实际,我两年来的心情与秋最容易调和而融合。这情形与从前不同。在往年,我只慕春天。我最欢喜杨柳与燕子。尤其欢喜初染鹅黄的嫩柳。我曾经名自己的寓居为「小杨柳屋」,曾经画了许多杨柳燕子的画,又曾经摘取秀长的柳叶,在厚纸上裱成各种风调的眉,想像这等眉的所有者的颜貌,而在其下面添描出眼鼻与口。那时候我每逢早春时节,正月二月之交,看见杨柳枝的线条上挂了细珠,带了隐隐的青色而「遥看近却无」的时候,我心中便充满了一种狂喜,这狂喜又立刻变成焦虑,似乎常常在说:「春来了!不要放过!赶快设法招待它,享乐它,永远留住它。」我读了「良辰美景奈何天」等句,曾经真心地感动。以为古人都太息一春的虚度,前车可鉴!到我手里决不放它空过了。最是逢到了古人惋惜最深的寒食清明,我心中的焦灼便更甚。那一天我总想有一种足以充分酬偿这佳节的举行。我准拟作诗,作画,或痛饮,漫游。虽然大多不被实行;或实行而全无效果,反而中了酒,闹了事,换得了不快的回忆;但我总不灰心,总觉得春的可恋。我心中似乎只有知道春,别的三季在我都当作春的预备,或待春的休息时间,全然不曾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与意义。而对于秋,尤无感觉:因为夏连续在春的后面,在我可当作春的过剩;冬先行在春的前面,在我可当作春的准备;独有与春全无关联的秋,在我心中一向没有它的位置。
自从我的年龄告了立秋以后,两年来的心境完全转了一个方向,也变成秋天了。然而情形与前不同:并不是在秋日感到像昔日的狂喜与焦灼。我只觉得一到秋天,自己的心境便十分调和。非但没有那种狂喜与焦灼,且常常被秋风秋雨秋色秋光所吸引而融化在秋中,暂时失却了自己的所在。而对于春,又并非像昔日对于秋的无感觉。我现在对于春非常厌恶。每当万象回春的时候,看到群花的斗艳,蜂蝶的扰攘,以及草木昆虫等到处争先恐后地滋生蕃殖的状态,我觉得天地间的凡庸,贪婪,无耻,与愚痴,无过于此了!尤其是在青春的时候,看到柳条上挂了隐隐的绿珠,桃枝上着了点点的红斑,最使我觉得可笑又可怜。我想唤醒一个花蕊来对它说:「啊!你也来反复这老调了!我眼看见你的无数的祖先,个个同你一样地出世,个个努力发展,争荣竞秀;不久没有一个不憔悴而化泥尘。你何苦也来反复这老调呢?如今你已长了这孽根,将来看你弄娇弄艳,装笑装颦,招致了蹂躏,摧残,攀折之苦,而步你的祖先们的后尘!」
实际,迎送了三十几次的春来春去的人,对于花事早已看得厌倦,感觉已经麻木,热情已经冷却,决不会再像初见世面的青年少女似地为花的幻姿所诱惑而赞之,叹之,怜之,惜之了。况且天地万物,没有一件逃得出荣枯,盛衰,生灭,有无之理。过去的历史昭然地证明着这一点,无须我们再说。古来无数的诗人千遍一律地为伤春惜花费词,这种效颦也觉得可厌。假如要我对于世间的生荣死灭费一点词,我觉得生荣不足道,而宁愿欢喜赞叹一切的死灭。对于前者的贪婪,愚昧,与怯弱,后者的态度何等谦逊,悟达,而伟大!我对于春与秋的舍取,也是为了这一点。
夏目漱石三十岁的时候,曾经这样说:「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;二十五而知有明之处必有暗;至于三十的今日,更知明多之处暗亦多,欢浓之时愁亦重。」我现在对于这话也深抱同感;有时又觉得三十的特征不止这一端,其更特殊的是对于死的体感。青年们恋爱不遂的时候惯说生生死死,然而这不过是知有「死」的一回事而已,不是体感。犹之在饮冰挥扇的夏日,不能体感到围炉拥衾的冬夜的滋味。就是我们阅历了三十几度寒暑的人,在前几天的炎阳之下也无论如何感不到浴日的滋味。围炉,拥衾,浴日等事,在夏天的人的心中只是一种空虚的知识,不过晓得将来须有这些事而已,但是不能体感它们的滋味。须得入了秋天,炎阳逞尽了威势而渐渐退却,汗水浸胖了的肌肤渐渐收缩,身穿单衣似乎要打寒噤,而手触法兰绒觉得快适的时候,于是围炉,拥衾,浴日等知识方能渐渐融入体验界中而化为体感。我的年龄告了立秋以后,心境中所起的最特殊的状态便是这对于「死」的体感。以前我的思虑真疏浅!以为春可以常在人间,人可以永在青年,竟完全没有想到死。又以为人生的意义只在于生,我的一生最有意义,似乎我是不会死的。直到现在,仗了秋的慈光的鉴照,死的灵气钟育,才知道生的甘苦悲欢,是天地间反复过亿万次的老调,又何足珍惜?我但求此生的平安的度送与脱出而已。犹之罹了疯狂的人,病中的颠倒迷离何足计较?但求其去病而已。
我正要搁笔,忽然西窗外黑云弥漫,天际闪出一道电光,发出隐隐的雷声,骤然洒下一阵夹着冰雹的秋雨。啊!原来立秋过得不多天,秋心稚嫩而未曾老练,不免还有这种不调和的现象,可怕哉!
一九二九年秋作。
《包浆豆腐》B0000000573 · 2024年1月30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小满手工粉悠方店
《豆腐》
梁实秋
豆腐是我们中国食品中的瑰宝。豆腐之法,是否始于汉淮南王刘安,没有关系,反正我们已经吃了这么多年,至今仍然在吃。在海外留学的人,到唐人街杂碎馆打牙祭少不了要吃一盘烧豆腐,方才有家乡风味。有人在海外由于制豆腐而发了财,也有人研究豆腐而得到学位。
关于豆腐的事情,可以编写一部大书,现在只是谈谈几项我个人所喜欢的吃法。
凉拌豆腐,最简单不过。买块嫩豆腐,冲洗干净,加上一些葱花,撒些盐,加麻油,就很好吃。若是用红酱豆腐的汁浇上去,更好吃。至不济浇上一些酱油膏和麻油,也不错。我最喜欢的是香椿拌豆腐。香椿就是庄子所说的「以八千岁为春,以八千岁为秋」的椿。取其吉利,我家后院植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椿树,春发嫩芽,绿中微带红色,摘下来用沸水一烫,切成碎末,拌豆腐,有奇香。可是别误摘臭椿,臭椿就是樗,本草李时珍曰:「其叶臭恶,歉年人或采食」。近来台湾也有香椿芽偶然在市上出现,虽非臭椿,但是嫌其太粗壮,香气不足。在北平,和香椿拌豆腐可以相提并论的是黄瓜拌豆腐,这黄瓜若是冬天温室里长出来的,在没有黄瓜的季节吃黄瓜拌豆腐,其乐也如何?比松花拌豆腐好吃得多。
「鸡刨豆腐」是普通家常菜,可是很有风味。一块老豆腐用铲子在炒锅热油里戳碎,戳得乱七八糟,略炒一下,倒下一个打碎了的鸡蛋,再炒,加大量葱花。养过鸡的人应该知道,一块豆腐被鸡刨了是什么样子。
锅塌豆腐又是一种味道。切豆腐成许多长方块,厚薄随意,裹以鸡蛋汁,再裹上一层芡粉,入油锅炸,炸到两面焦,取出。再下锅,浇上预先备好的调味汁,如酱油料酒等,如有虾子羼入更好。略烹片刻,即可供食。虽然仍是豆腐,然已别有滋味。台北天厨陈万策老板,自己吃长斋,然喜烹调,推出的锅塌豆腐就是北平作风。
沿街担贩有卖「老豆腐」者。担子一边是锅灶,煮着一锅豆腐,久煮成蜂窝状,另一边是碗匙佐料如酱油、醋、韭菜末、芝麻酱、辣椒油之类。这样的老豆腐,自己在家里也可以做。天厨的老豆腐,加上了鲍鱼火腿等,身份就不一样了。
担贩亦有吆喝「卤煮啊,炸豆腐」者,他卖的是炸豆腐,三角形的,间或还有加上炸豆腐丸子的,煮得烂,加上些佐料如花椒之类,也别有风味。
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零年之际,李璜先生宴客于上海四马路美丽川(应该是美丽川菜馆,大家都称之为美丽川),我记得在座的有徐悲鸿、蒋碧微等人,还有我不能忘的席中的一道「蚝油豆腐」。事隔五十余年,不知李幼老还记得否。蚝油豆腐用头号大盘,上面平铺着嫩豆腐,一片片的像瓦垄然,整齐端正,黄橙橙的稀溜溜的蚝油汁洒在上面,亮晶晶的。那时候四川菜在上海初露头角,我首次品尝,诧为异味,此后数十年间吃过无数次川菜,不曾再遇此一杰作。我揣想那一盘豆腐是摆好之后去蒸的,然后浇汁。
厚德福有一道名菜,尝过的人不多,因为非有特殊关系或情形他们不肯做,做起来太麻烦,这就是「罗汉豆腐」。豆腐捣成泥,加芡粉以增其黏性,然后捏豆腐泥成小饼状,实以肉馅,和捏汤团一般,下锅过油,再下锅红烧,辅以佐料。罗汉是断尽三界一切见思惑的圣者,焉肯吃外表豆腐而内含肉馅的丸子,称之为罗汉豆腐是有揶揄之意,而且也没有特殊的美味,和「佛跳墙」同是噱头而已。
冻豆腐是广受欢迎的,可下火锅,可做冻豆腐粉丝熬白菜(或酸菜)。有人说,玉泉山的冻豆腐最好吃,泉水好,其实也未必。凡是冻豆腐,味道都差不多。我常看到北方的劳苦人民,辛劳一天,然后拿着一大块锅盔,捧着一黑皮大碗的冻豆腐粉丝熬白菜,唏里呼噜地吃,我知道他自食其力,他很快乐。
《樟树港青椒开源皮蛋》B0000000492 · 2024年3月17日摄于中国上海宝山浙东头
那个经常在荒野求生节目中露面、被称为「贝爷」的英国人贝尔 · 格里尔斯在一档电视节目中,在面对臭豆腐、鱼腥草和皮蛋「三选一」这一「送命题」时,这个吃过螳螂、蚂蚱、蝎子、蚂蚁、爆浆虫,生喝过蛇血的号称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男人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臭豆腐。这倒不是他对臭豆腐偏爱有加,而是实在无法接受皮蛋。
皮蛋,也叫松花蛋,在中国是一种广受欢迎的传统风味美食,但在国外却不受待见,被称为「恶魔蛋」、「世纪蛋」。美国有线新闻网曾经评选出「世界上最恶心的十大食物」,皮蛋位列榜首。
2019年,意大利警方在一家华人商店「查获」了800个皮蛋,理由是这种食物「不适合人类食用」。尽管后来警方给出的新的查扣理由是这些皮蛋来源不明,但「不适合人类食用」的印象在短时间内很难被完全消除。
《砂锅馄饨》B0000000500 · 2024年2月26日摄于中国上海杨浦步亭斋中原城市广场店
记得早年出差日本,饭饱、酒足,已近子夜。当地的一位朋友邀请说一起去吃个宵夜再回酒店。
他轻车熟路地带我来到一处僻静的街巷,那里有一个卖拉麺的「屋台」,有点类似上海人说的柴爿馄饨摊。他要了两碗拉麺,没桌没凳的,我们就端在手里「立吞」。朋友一边吸溜着拉麺一边说:「我读大学的时候,晚自习后经常像这样跑去学校附近的屋台吃碗拉麺。现在也是,加班晚了,总想着过来吃碗拉麺。其实有时并不是因为饿,只是想重温那段大学时光,算是怀旧吧。」
汪曾祺说:「四方食事,不过一碗人间烟火。」什么是人间烟火?不是燕鲍翅参,而是立吞拉麺或柴爿馄饨。
《木鱼馄饨》
林清玄
冬季里的一天,天空中飘着无力的小雨,我在读书,忽然一阵木鱼声恰好从远处的巷口传来,使人觉得格外空灵,我披衣坐起,撑着一把伞,决心去找木鱼声音的所在。
那木鱼声敲得十分沉重有力,从满天的雨丝里飞扬开来,它敲敲停停,忽远忽近,完全不像是寺庙里读经时急落的木鱼。我追踪着声音的轨迹,匆匆的穿过巷子,远远地,看到一个披着宽大布衣,戴着毡帽的小老头子,推着一辆老旧的摊车,正摇摇摆摆地从巷子那一头走来。摊车上挂着一盏小灯,随着道路的起伏,在微雨的暗道里飘摇。一直迷惑我的木鱼声,就是那位老头所敲出来的。
一走近,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卖馄饨的摊子,我问老人为什么选择了敲奏木鱼,他的回答竟十分简单。他说:「喜欢吃我馄饨的老顾客,一听到我的木鱼声,就会跑出来买馄饨了。」我不禁哑然,原来木鱼于他,就像乡下卖豆花的人摇动的铃铛,或者是卖冰水的小贩手中吸引小孩的喇叭,只是一种再也简单不过的信号。是我自己把木鱼联想得太远了,其实它有时候仅仅是一种劳苦大众生活的工具。
老人也看出了我的失望,他说:「先生,你吃一碗我的馄饨吧,完全是用精肉做的,不加一点葱菜,连大饭店的厨师都爱吃我的馄饨。」于是我丢弃了自己对木鱼的魔障,撑着伞,站立在一座红门前,就着老人摊子上的小灯,吃了一碗馄饨。在风雨中,我品出了老人的馄饨确是人间的美味,不亚于他手中敲的木鱼。
后来,我也慢慢成为老人忠实的顾客,每天工作到凌晨的时候,远远听到他的木鱼声,就在巷口里候他,吃完一碗馄饨,才继续我未完的工作。
和老人熟了以后,才知道他选择木鱼做为卖馄饨的信号是别具匠心的。
他说因为他的生意在深夜,实在想不出一种可以让远近都听闻而不至于吵醒熟睡的人们的工具,而且在深夜里像卖粽子的人一样大声叫嚷,他觉得有失尊严。最后他选择了木鱼:既让清醒者可以听到他的叫卖声,又不至于打断熟睡者的美梦。木鱼就是木鱼,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它,仍旧有它的可爱之处,即使是用在一个馄饨摊子上。
我吃老人的馄饨吃了一年多,直到后来迁居,才和他失去联系,但每当在静夜里工作,我仍时常怀念着他和他的馄饨。
老人是我们社会角落里一个平凡的人,他在临沂街一带卖了三十年馄饨,已经成为那一带夜生活中尽人皆知的人物,他显然对自己亲手烹调后小心翼翼装在铁盒里的馄饨很有信心,他用木鱼声叫卖的馄饨也成为那一带的金字招牌。木鱼对他,对吃馄饨的人来说,都已成为生活里的一部分。
那一天遇到老人,他还是一袭布衣、还是敲着那个敲了三十年的木鱼,可是老人已经完全忘记我了。我想,岁月于他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串声音吧。我站在巷口,看他缓缓推走小小的摊车,消失在巷子的转角。一直到很远了,我还可以听见木鱼声从黑夜的空中穿过,温暖着未睡者的心灵。